真情台灣.人道台灣 古道熱腸,人道救難! /吳子平 寶島台灣,在短短的三年之內,歷經1999.9.21(一)的「921大地震」,以及2001.7.30(一)「桃芝颱風」引爆土石流的重創。前者死亡2458人,後者死亡迄今200餘人。至於失蹤、輕重傷者,以及房屋、田地、財產的損失,更是不計其數。天地不仁,大地反撲,福爾摩沙台灣,浩劫連年,造成的不幸悲劇,每一位國人,同感唏噓,沒齒難忘! 在這兩次的大浩劫之中,最為令人感動的,當然就是一波又一波的快速救難部隊!他們有的屬於政府,有的屬於軍方,但更多的是來自民間。他們自動自發,快速動員,爭先恐後,冒著生命的危險,前進災區第一線,希望爭取第一時間,快速展開救命、救難的行動。 另外,無數熱心人士,出錢出力,遠自四面八方,救濟物資,源源不絕,一車接著一車,連綿數公里之遠,開進災區。還有,醫療護理人員、慈善團體、志工人員,一隊又一隊的投身災區。關懷之情,不僅溢於言表,更是具體行動。這一類「緊急赴救」的場景,及時適時,挽救危急,熱誠、慈悲、仁厚的人道關懷,委實令人動容! 緊急馳援,及時救命! 筆者的切身感受,有兩則救援行動,最是難忘。一是先父生前的「緊急救難」實例,另一則是大學時期,親身參與的「星夜赴救」的經驗。 先父吳天送君生前,在他30餘歲時,那時候仍是日據時代,有位叔叔在新竹山區伐木。當時官方的日本政府,輾轉傳來叔叔被巨木壓傷、小腿骨折的訊息,要求專人前往接人。親族集會商討救援大計,但因路程遙遠、徒步往返、交通食宿、日語溝通能力都是問題,無人敢去。 當時,在眾人無計可施之際,略懂日語的父親,挺身而出,強調不能見死不救,縱然大家不去,他也願意「單刀赴會」!這才感動親族,半強迫地選派了另兩位青年,參與救援。三個人一路徒步前往。就這樣,來去之間,去時三天半,回時六天,有時背負,有時用門板的擔架拖行,翻山越嶺、跋山涉水,終告完成十天來回的救援行動。 那個時候,筆者還在童稚歲月,所知有限,事後只憑母親的追憶、敘述,雖然片片段段,但是,父親當時的古道熱腸、火速赴救,雖然他也自知近似「匹夫之勇」,路程完全陌生,而且遙不可及,衣食住宿交通都是問題。可是,他的義無反顧,他的一心一意,單純而專注地,只是想著應該前往救援,原因無他,這是親族、是親情、是一條人命,是十萬火急的救命!他相信自己的體力,耐力與毅力,不懼一切的艱難,發誓一定要完成重任! 想像當年的父親,他那「千里赴救」的堅毅模樣,一個孤寂的旅人,帶著兩個怯生生的年輕菜鳥,一大段盲目、孤寂、飢餓的旅程,只憑藉著一股親情、義氣和信念,踏在茫茫前途的營救之旅! 他們從台中縣大安鄉海邊的鄉間,一路北上。自備的糧食,根本不夠,兩三天即告消耗殆盡。大半的日子,他們形同乞討,有一頓、沒一頓的,餐風露宿,沿途問路,一路摸索……。抵達目的地後,與日本官方交涉放人,然後,再度有一頓沒一頓地,踏上歸途,返回鄉間。 做為人子的我,每次一回想起這件往事,設想著他一根扁擔、擔著一束行囊,簡單的食物、衣服,走在荒僻、寂寥的南北「縱貫路」上──那時候的台灣,連腳踏車都極稀有,南北縱貫路,其實就是牛車道而已。日暮途遠、關山難越,他一個人,帶領著兩個晚輩,一步一腳印,日復一日,夜以繼日,救命之旅,感覺何其蕭索而孤寂! 父親的體力、毅力,父親的日語交涉能力、外傷醫療知識,在這次營救歷程中,終於克服了一切。他用簡單的門板,作為擔架,三個人剛好可以輪替。骨折的叔叔,還好已有專業醫者做好必要的處理,沒有進一步惡化的危險。也還好老天幫忙,沒有下雨,整個的救援行動,雖然艱困而漫長,但大抵還算順利。 事隔多年,1973年農曆7月3日,52歲之年的父親不幸過世,略懂「土水」(泥水匠)的這位叔叔,立即自告奮勇,主動要求負責父親墓園的設計與施工工作。他公開表示,今生今世,都虧欠父親這一份永遠無法償還的人情! 這麼多年來,每當我重溫此事,父親生前熱誠、主動赴救的豪情,躍然在目。都會覺得無比的溫暖和驕傲! 皓月當空,連夜救難 另外一件,是筆者就讀大學三年級的往事。那一年的暑假,參加台北的天主教耕莘文教院「山地服務團」。那時候,我們在新竹縣尖石鄉後山的「玉峰村」,駐紮一個月餘,每天經常徒步往來山區部落,從事田野調查、社區服務、課業輔導、宣導酒、飲食、節育等相關的衛生觀念……。在美麗的玉峰村裡,接觸大自然、回歸大自然。更在部落服務中,學習成長;在奉獻工作中,體驗生命!(筆者當時曾撰有《山中一月》專文報導) 突然,有一天夜裡十時左右,傳來某地有一山胞(當時「原住民」仍通稱「山胞」)發生「山難」,跌落山谷,亟待救援。我們的「團長」──來自加拿大的滿而溢修士,立即親率八位隊員,帶著繩索、開山刀、飲水、食物,連夜緊急動身,前往營救。 筆者當時年輕力壯、熱血沸騰,立即要求參與。一行九人,在原住民嚮導的帶領之下,手持自製的照明火把,摸黑前進,快步急行軍,走向那不知名的失事現場。 這時候,一輪皓月高掛,晴空萬里無雲,明明如月,好風如水,星月之下,只有眾人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,各個爭先恐後、翻山越嶺,快速奮勇向前! 年輕高壯的滿而溢修士,帶領著我們前進,伴著星光,踩著露珠,他的動作靈活,腳步俐落。為了趕路,他一路上不斷地鼓舞士氣,甚至引吭高歌,高唱著一首又一首的「月光進行曲」──這些曲子,原本都是教會唱詩班裡優雅的「聖歌」,都在他的加快速度之下,走調變頻,變成了一首一首誇張的進行曲了。大家高聲附和、痛快響應,在山谷之間,歌聲迴盪,伴著腳步節奏,踩著灑落滿地的月光,一派的熱情洋溢、鬥志昂揚,好一幅極為特殊的熾熱氣氛,好一幅別緻的景觀畫面! 發生「山難」的,是一位摔落山谷的醉酒原住民。身上無數個嚴重外傷,痛得他昏死過去。我們選派了兩位伙伴,靠著繩索,攀岩下切,再用急就章的克難擔架,先將患者固定,緩緩拉起。大家接力使力,同心協力,小心翼翼,終於慢慢地吊起傷患,順利完成救援。 「山地服務團」的隊員之中,有醫學院的學生,也有熟諳針灸急救的隊友,快速止痛消炎,止血包紮固定,以及隨後後續的醫療,預後的照顧,一切都不是問題。然而,來去之間,我們高歌前往,完成救援之後,繼又高歌返航。 在靜謐的群山之中,在仲夏夜裡,皓月當空,年輕昂揚的歌聲,專注投入的激情,星夜赴救的豪邁,把這一次人道的救命旅程,點綴得多采多姿,展現了年輕活力,更展現了最為別致的、另類的燦爛與浪漫! 人間至性,真情與多情! 兩則山難往事,談不上「赴湯蹈火」,也不算是出生入死、冒險犯難,實際路程也沒有千里之遙,但是,在那時空環境艱困的年代,以及救難條件極端困難的情形之下,卻是極為難能可貴! 看著台灣大地連年重創,令人一掬同情之淚;看到四面八方擁到的救援隊伍,又顯然展現了台灣真摯的生命熱情。人道的關懷,人性的芬芳,人間的至性真情,確實發揮得淋漓盡致,珍貴無比! 每一念及這兩則難忘的救命旅程,忍不住就會想到古典的「古道熱腸」、想到「千里赴救」,那份人道救難的真情,那份用心,那份赤誠,那種急切、唯恐錯失時機的心腸,永遠令人無比的敬佩、感動,更是覺得無比的溫馨與彌足珍惜! (2849字)2001/8/17寫於父親80歲忌日前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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